有消费者向本报反映，近期在网络直播平台购买的“仁和牌DHA核桃油凝胶糖果”，宣称可提升学龄孩子的专注力、记忆力等，收到货后却发现，该产品既不是药品，也不是保健食品，而是食品。营养专家称，如果没有医嘱或营养师的建议，不建议孩子额外补充DHA。根据我国《广告法》，食品广告禁止涉及疾病治疗功能，也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使推销的商品与药品、医疗器械相混淆的用语。问题一：既非药品也非保健食品？王女士的孩子今年10岁，近期出现学习注意力不集中、老师要求背诵的内容记不住的情况。刷短视频时，无意中在一个名为“仁和厂家官方账号”的直播间看到一款DHA核桃油凝胶糖果。主播介绍，这款DHA产品对孩子记忆能力、反应能力、自控能力、逻辑思维能力等都能有提升。看过几次视频，王女士就想要给孩子试试。对于王女士“吃多久才能提升？”的询问，主播回复说，需要8-10个月时间，并解释补充时间的依据：“（8-10个月）是经过营养协会研究表明，人体对DHA的转化时间就是需要8-10个月，一定要给孩子拍够了盒，量变才能引起质变。”在主播不停地推荐下，王女士决定先买一盒试试，收到货后却发现，该产品既不是药品，也不是保健食品，就是一种食品，孩子还说“太难吃了”。根据王女士提供的线索，新京报记者来到仁和直播间，该直播间认证为仁和DHA核桃油官方直播账号，拥有36.7万粉丝，主播大力推荐的便是这款名为仁和牌DHA核桃油凝胶糖果，并建议DHA和维生素A、维生素D钙铁锌片同时购买，“只要在3-18周岁的孩子都可以选择这个组合。一个孩子一整年的量。”根据直播间的介绍，仁和是27年国货老品牌，也是上市公司品牌，该产品累计销量已达268万单，“小到0岁大到百岁都可以吃。”同样地，在名为“仁和大健康”“仁和食品旗舰店”“仁和厂家官方账号”的直播间，主播也在不间断地推广这款DHA产品。这些直播间分别拥有100.8万、72.8万、58.2万粉丝，上述仁和DHA核桃油官方直播账号所挂产品链接，也均链接到仁和食品旗舰店中。除在各个仁和药业的账号直播销售，该产品还有多位网红博主为其站台，包括王昱珩（水哥）、铁兜、张雪峰、牧哥鉴货等都发布过推荐视频。在评论区，按推荐排序的前十条评论“好评如潮”，一条评论显示：“孩子从上学就一直补着这款核桃油，记忆力比之前好了很多，上课注意力集中，也特别爱学习，学习成绩提升了很多，老师经常表扬他”；另一条评论显示：“坚持吃了一段时间，确实有效果，孩子背书写作业，进步了很多。最近错题明显少了很多，认真了很多，增强记忆力，产品确实不错”，评论下还配有孩子正在学习的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序，也有用户评价“孩子不喜欢吃”“没吃过也不晓得含量够不够”等内容。还有网友发布短视频称，所购买的产品和在另一平台购买的口味完全不同，有评论称，其在直播间问了一句是药字号还是健字号，直接被主播踢出直播间。记者注意到，仁和各直播间中所售的“仁和DHA核桃油凝胶糖果”，外包装及瓶身并无保健食品的小蓝帽标识，外包装标注的执行标准为SB/T10021，该标准为凝胶糖果的国内贸易行业标准，即食品的标准，生产许可证也只是食品的生产许可证，并不属于保健食品，更不是药品。记者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查询保健食品备案信息，并未查到该款DHA的信息。仁和品牌旗下多款保健食品均由江西皓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申报备案，部分由江西金来实业有限公司备案，包括仁和牌钙锌咀嚼片（菠萝味）、仁和匠心牌、仁和金衡康牌维生素D软胶囊、药都仁和牌维生素E软胶囊等在内的128条备案信息。在直播中，记者提问该款DHA是否有小蓝帽标识，是食品还是保健食品？主播并未回复。随后记者又拨打仁和药业官网的400客服电话，客服明确，该产品为食品，并非保健食品，“如果是保健食品都是有蓝帽子的。”问题二：食品销售能否宣称功效？在仁和DHA核桃油官方直播中，直播间的背景上赫然写着“开学季，学霸妈妈的秘密。学习差、成绩差、记忆力差、自控力差、反应力差、逻辑性差”，主播每天不间断直播介绍DHA产品。根据主播的说法，一个学龄期的孩子每天需要200-300毫克DHA，“小朋友到4-5年级，成绩突然出现分水岭，上了初中高中更是在走下坡路，不是孩子不认真不努力，人和人本质上能有多大差别呢？差距都是在这里。给孩子记忆能力、反应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做好提升，孩子学习和生活都会更轻松。只要孩子年龄在3-18周岁，2号链接带一单和3号链接带8瓶，这两个搭配起来就是一个周期，DHA给孩子的记忆能力、反应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做好提升。”这一套话术下来，家长不免产生疑问，我家孩子学习的问题，真的跟缺少DHA有关系？有家长在直播间问，16岁吃哪款，主播同样推荐的是DHA和3号链接微量元素同时吃，“能够更好地安抚孩子神某经元（神经元）、能让孩子更安心地学习，也对孩子自身的某体某质，对孩子的某免某疫都能有一个好的提升。”记者在仁和药业官网看到，仁和品牌旗下拥有参鹿补片、苯磺酸氨氯地平片等多款药品，DHA核桃油凝胶糖果也在其中，适用范围赫然写着：本产品服用可改善记忆力。根据《广告法》第十六条，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广告不得含有表示功效、安全性的断言或者保证；说明治愈率或者有效率；与其他药品、医疗器械的功效和安全性或者其他医疗机构比较；利用广告代言人作推荐、证明等内容。《广告法》第十八条规定，保健食品广告不得含有表示功效、安全性的断言或者保证；涉及疾病预防、治疗功能；声称或者暗示广告商品为保障健康所必需；与药品、其他保健食品进行比较；利用广告代言人作推荐、证明及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禁止的其他内容。同时，保健食品广告还应当显著标明“本品不能代替药物”。《广告法》第十七条规定，除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广告外，禁止其他任何广告涉及疾病治疗功能，并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使推销的商品与药品、医疗器械相混淆的用语。《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也明确规定，经营者不得对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质量、销售状况、用户评价、曾获荣誉等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而仁和DHA核桃油凝胶糖果，仅仅是一款普通的食品，却在直播间中大肆宣称对孩子的记忆力、逻辑能力等有所帮助，甚至明示或暗示补充DHA与提高孩子学习成绩有关。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教授范志红认为，DHA作为人体必需的多不饱和脂肪酸，对于婴幼儿大脑组织的建设有一定帮助，但这只是说它是一个必需的成分，并没有说如果不吃DHA补充剂，靠吃别的东西就不能替代，就一定要吃它。另外，吃了补充剂之后，是不是就会直接提升某一个功能，比如说记忆功能。事实上，确有一些研究发现，膳食当中DHA比较丰富时，孩子某些方面有些优势，但这是否能说明吃某个补充剂，就一定会达到这个效果，这是存疑的。按照我国法律规定，就算是真正的保健食品，也不能说它有什么功效。“所以我个人觉得，销售方这么说不是很合理。”问题三：孩子要额外补充DHA吗？那么，对于主播所宣传的3-18岁这个年龄段，孩子需要额外补DHA吗？范志红教授解释，3-18岁即包括所有的学龄阶段，从幼儿园一直到学龄的孩子。实际上，DHA对于大脑的作用，是在孕期到三岁之前，这段时间它的效果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段时间是大脑组织在建设增长的一个过程，到三岁以后基本上大脑组织已经建设好了，“是不是能够有那么大效果，这个事儿恐怕还很难说。”在学龄期吃不吃DHA胶囊，吃不吃鱼油，跟孩子的学习不一定有那么大的关系。“因为影响学习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你说你是吃DHA管用，还是你直接更用功一点有用，还是保证睡眠更充足、其他的饮食方面更合理有用？这个效果是非常难比的。”从营养的角度来说，不论是哪个年龄段，如果没有医嘱或营养师的建议，都不建议孩子额外补充DHA。在孩子的成长期，最重要的是形成健康的饮食习惯，这就已经解决了孩子各种营养素供应的问题，比如DHA，其实一星期吃两次鱼就可以了。“可以选择海鱼或是含有DHA的食肉淡水鱼，如鲈鱼、鳜鱼等。鲤鱼、草鱼这类DHA含量较低。”如果孩子根本不吃鱼，还可以吃一些亚麻籽油、紫苏籽油，包括核桃仁、松子等，从植物性的食品中获得DHA。因为部分植物性食物含有α-亚麻酸，在人体内可以合成DHA。此外，绿叶蔬菜虽然脂肪少，但微量脂肪中也含有一定比例的Omega-3脂肪酸。“因此，是不是要补充DHA，我们只能说没有那么大的必要性，当然适量补点也不一定有害处，但是指望它有那么大的效益，孩子一定会变聪明，这个恐怕达不到预期。”范志红提醒，如果想补充DNA，最重要的就是要看一下鱼油或者藻油里DHA的含量是多少，DHA和EPA的比例是多少。因为鱼油和藻油里同时含有DHA和EPA，它俩都是Omega-3，但EPA对大脑没啥用，尤其它可以降低凝血性，对婴幼儿和孕妇来说，EPA含量过多是有害的。也就是说，要选择DHA含量大大高于EPA的产品，否则是适合老人，而不适合母婴的。在仁和DHA核桃油凝胶糖果包装上标注的配料中，仅标注有糖体：明胶、纯化水、甘油、山梨糖醇；馅心里包含亚麻籽油、DHA藻油添加量为21.4%，核桃油添加量为7.1%。按照其包装上所标注的每粒0.7g计算，每粒DHA含量为149.8mg，核桃油49.7mg，营养成分中并未标注EPA含量。对于DHA的推荐量，《指南》和《专家共识》均以膳食补充为建议。《中国居民膳食指南（2022版）》中建议：每周要吃2至3次鱼（200至300g）；孕妇在孕期每周最好吃2至3次深海鱼类以补充DHA；老年人建议多吃富含DHA的海产品。《中国孕产妇以及婴幼儿补充DHA的专家共识》提出，孕妇和乳母每日摄入DHA不少于200mg，并建议通过合理膳食加强DHA摄入。若膳食不能满足推荐的DHA摄入量，宜个性化调整膳食结构；若调整膳食结构后仍不能达到推荐摄入量，才可应用DHA补充剂。另外，婴幼儿每日DHA摄入量宜达到100mg。母乳喂养的足月婴儿不需要另外补充DHA。早产儿每日DHA摄入量为12～30mg/kg。出生体重不足1000g的早产儿每日摄入量≥21mg/kg，出生体重不足1500g者≥18mg/kg。范志红教授称，“父母希望吃这些东西，使孩子的学习得到改善的愿望是好的，但是吃一种东西就能让孩子变聪明，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在其他方面做好了也许更重要。”问题四：贴牌产品的宣传谁把关？在该款仁和牌DHA产品的包装及瓶身，所标注的生产企业为佐宁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总经销是仁和康健科技有限公司。这两家企业与仁和药业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记者致电仁和药业官方400电话，客服介绍，该产品有仁和自己生产的，也有与其他公司合作生产的。佐宁与仁和药业是合作关系，该产品由佐宁生产，贴上仁和的牌子销售。仁和康健则是仁和药业的子公司，“这是贴仁和的商标，属于我们仁和其他产品，我们会对这个产品质量负责任，这个不用担心。”公开资料显示，仁和药业为仁和集团旗下上市公司，主要生产、销售中西药、原料药及健康相关产品，包括口服固体制剂、口服液体制剂、大容量注射剂、小容量注射剂、外用洗剂、搽剂、栓剂、软膏剂等剂型药品以及健康相关产品。仁和可立克、优卡丹系列、妇炎洁系列、大活络胶囊、闪亮滴眼液、清火胶囊、正胃胶囊等为其主要产品。仁和药业旗下还拥有江西仁和药业有限公司、江西仁和中方医药股份有限公司、江西仁和药都药业有限公司、江西和力药业有限公司、江西康美医药保健品有限公司、江西药都仁和制药有限公司、江西铜鼓仁和制药有限公司、江西闪亮制药有限公司、江西吉安三力制药有限公司、江西仁和药用塑胶制品有限公司、江西制药有限责任公司、江西药都樟树制药有限公司等多家子公司。江西仁和康健科技有限公司（康健科技公司）为仁和药业的商业子公司，由仁和药业全资子公司江西仁和药业有限公司（江西仁和）控股60%，2023年上半年营收1.42亿元，净利润1127.87万元。对于贴牌业务，仁和药业在2020、2021年年报中均提及，公司产品较多，种类丰富，就产品生产公司来区分，分为自有产品和OEM贴牌产品。公司自有产品是发展根本，OEM贴牌产品是有益补充。目前从收入来看，自有产品和OEM贴牌产品基本各占一半，但毛利方面，自有产品的毛利高于贴牌产品。据仁和药业2020年-2022年年报显示，其他业务产品收入分别为7190.45万元、9444.86万元、7856.34万元，同比分别增长42.13%、40.90%、-16.82%，占营收比重为1.75%、1.91%、1.52%，而毛利率则分别高达85.07%、89.38%、85.61%。其药品和健康产品这三年的毛利率则分别为40.89%、27.90%、37.45%和35.41%、37.14%、32.32%。仁和药业还称，公司深知自有产品是未来业绩的保障，也是发展根本，但贴牌产品是公司产品的有益补充，二者相辅相成、互不排斥。对于贴牌产品的质量问题，仁和药业年报也多次提及，公司非常重视对于OEM贴牌产品的管理工作，对于OEM贴牌产品包装设计、质量审核、生产监控、成品检测、售后服务等环节，全部纳入公司内控体系。同时对于OEM贴牌产品的合作厂家都派有驻厂质检人员，负责贴牌产品的现场质量管理及监督。所有委托生产的产品，都必须经过公司专业的质检团队验收合格后，方可授权生产和销售，并且不定期对合作工厂进行检查，对其原料、生产记录等进行抽查，最终保证产品质量。另外，仁和药业所有的自有生产品种和OEM贴牌产品都是通过自有的商业公司销售。对于贴牌产品的如此宣传，仁和药业到底有没有监督？针对直播间售卖食品宣称功效、贴牌产品宣传把控等问题，新京报记者致电仁和药业董秘办公室，工作人员称，需将问题发至公司邮箱。12月7日，新京报记者将采访内容发至公司邮箱，未见回复，之后又多次拨打仁和集团及仁和药业董秘办公室电话均未接通。12月13日，记者再次拨打仁和药业董秘办公室电话，工作人员称采访邮件已收到，对于相关问题的回应，这位工作人员表示只能再反映一下。“公司有对外的（部门），但并不知道联系方式。”【相关新闻】仁和药业连续三年研发投入占营收比仅1 23年半年报显示，仁和药业营业收入26.82亿元，同比增长4.72%。归母净利润3.57亿元，同比增长18.86%。销售费用则为3.08亿元，同比增长5.14%，主要是工资薪酬及销售服务推广费增加所致。相比之下，其研发投入仅有2678.87万元，同比减少7.71%。2020年-2022年，仁和药业营收分别为41.06亿元、49.36亿元、51.53亿元，同比增幅分别为-10.37%、20.21%、4.41%。归母净利润分别为5.69亿元、6.65亿元、5.74亿元，同比分别增加5.74%、16.94%、-13.62%。这三年的销售费用均超过5亿元，分别为5.77亿元、5.96亿元、5.59亿元，同比增加-26.80%、2.94%、-6.31%。其中，2020年的比例降低主要系运杂费列入成本核算导致费用减少；因疫情原因上半年未正常复工导致工资、广告宣传与服务推广费减少。2022年，则主要是受公共卫生事件影响，差旅费下降所致。相比之下，研发投入仅维持在千万级别，分别为4056.52万元、5303.69万元、5142.28万元，同比变化幅度分别为-14.48%、30.74%、-3.04%，占总营收的比例仅分别为0.99%、1.07%、1.00%。其中，2021年研发投入占营收比提升，系仁和制药、江西制药和樟树制药等子公司本年加大研发投入所致。新京报记者 王鹿 图片来源 网络截图校对 刘军